记录生活西瓜皮馅儿饺子

晚上在市场上买了半个西瓜,切下红瓤放在冰箱里镇一镇,剩下的皮用打皮器去掉最外面的硬皮,然后切成小丁,焯水,再和鸡蛋,肉末儿,青椒,酱,打成卤子,又做了荞麦手擀面,就这样畅快的吃了一大碗。

每次吃西瓜皮都会想起姥姥,想起姥姥做的西瓜皮馅饺子。

回想小时候得到长辈的爱最多的都是来自姥姥。

家里兄弟姐妹多,父亲为了供我们念书,每年夏天都会种很多西瓜,西瓜熟了卖了钱,我们也开学了,正赶上交学费。

种西瓜不仅需要时时看顾照料,有时地里活多干不过来时还要雇工,雇工就要供饭,要做很多人的饭,母亲就又要地里又是家里的忙,还要经管我们这些孩子,所以每到这时候只要有空闲姥姥就会来我家帮母亲分担,姥姥怕母亲太累了。

记忆里姥姥没有几件衣服,穿的最多的是里面碎花棉背心,外面一件青色快洗白了的带盘扣疙瘩小立领的罩衫,几条差不样式的灰裤子。

姥姥的头发都是白的,用木梳整整齐齐的在脑后梳一个小髻。

姥姥总是戴着一副银耳环和一副银镯子,从没看她摘下过,做饭时银镯子碰到铁盆锅沿儿就会发出声响,小时候暑假里夏天的早晨,只要姥姥在我家,我们都是在这样的声响中醒来。

母亲说,姥姥年轻时是十里八村的漂亮媳妇儿,但我们看到她时,她的脸上已经有了很多皱纹,背也有些驼,但身量还是高高的,面容上也总是带着慈爱的笑意。

从姥姥家到我家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路程,那时没有电话,每次来提前也不知道,都是她自己走路来,回去时父亲赶着牛车送。

姥姥来的路上会经过很多树林地,她就会一边走一边捡蘑菇,手拿不下了就会把外衣脱下来装蘑菇,到我家以后她会把蘑菇晒上,干了就用棉线穿成串,挂在阴凉的仓房里。

每次来她都是一直在忙着,会和母亲一起把冬天要穿的棉袄棉裤棉鞋帮我们做好;帮母亲做饭;喂鸡喂鸭;得空还会把吃不完的茄子,豆角,黄瓜或切丝或切片的晒上,晒干后装在袋子里储存起来,告诉母亲过冬和开春时吃,这样就省得在青黄不接时花钱买菜了。

因为家里种西瓜,记得有年暑假姥姥在我家,因为下雨,一家人都在家,厨房里正好有几个父亲从地里摘回来的西瓜,一开始切西瓜吃,吃剩的西瓜皮父亲要用盆收起来喂牛,姥姥叫住父亲说:西瓜皮别扔了,正好下雨天去园子里摘菜不好走,家里有块肉,中午就用西瓜皮和馅儿包饺子吃吧。

当时我们都很好奇,跟在姥姥身后问:“姥,西瓜皮能吃吗?那么硬,再说能好吃吗?也不甜,都是喂牛喂鸡吃的。”

姥姥嗔怪着我们说:“你们呐,生在这个年代没经历过,在早挨饿的时候树皮都能吃,西瓜皮为啥不能吃,西瓜皮不比树皮软乎,再说吃西瓜皮还能解暑呢。”

然后那天中午我们就吃到了西瓜皮馅儿的饺子,姥姥调的饺子馅儿爽口不腻,一大家人围着饭桌热热闹闹吃的很香。

在我上初二时,姥姥就走了,因为操劳姥姥本来就有股骨头坏死的病,后来得了急病脑溢血,医院抢救过来,第二次发病人就走了。

那年夏天我家也种了很多西瓜,但都是父亲一个人在地里忙活,得空还要赶紧去看姥姥,雇工时供饭做饭都是大姐二姐还有我大娘婶子们帮忙做的。

母亲就一直陪在姥姥身边伺候,直到姥姥过世。

记得那年夏天母亲黑瘦憔悴了很多,办完姥姥的丧事,母亲回来,吃完晚饭我们和母亲坐在稀黑的院子里乘凉,母亲跟我们讲姥姥生病时的一些事,那时的我们还不太能体会母亲失去至亲的伤心,但想到再也见不到姥姥了心里还是很难受,都掉了眼泪,在黑暗中也因为怕母亲看见难过,就极力忍着不哭出声儿。

我和妹妹坐在母亲身边摩挲着她的胳膊安慰母亲。

记得那天晚上母亲在屋前的小凳子上静静的坐了很久,也记得母亲和我们说,她再也没娘家回了,也再也没人像姥姥那样心疼她了。

姥姥的生命就那样,停息在了那个夏天。那个干净利索眼带笑意的老太太,再也不会挎着小包袱出现在我家大门口了。

姥姥从小就是个苦命人,在她不到十岁时父母(我太姥太姥爷)就去世了,她带着弟弟(我舅姥)在她老叔家过生活。

姥姥没上过学,也不认字,但从小就干活所以什么活都会干都能干,人长的又俊,后来经人介绍嫁给了我姥爷,姥爷会很多手艺,会木匠,会做豆腐又会编炕席,所以家里日子过得挺好的,姥姥生了六个孩子,两个闺女四个儿子。

但姥姥的生活并没有事事顺遂。

姥爷在四十多岁时就得了脑血栓,需要姥姥照顾。

大姨因为小时候玩不小心掉进屋内挖的菜窖里,脑部神经摔出了毛病,那时大姨小还不怎么会说话,菜窖也不深就没当回事,后来长大些才发现问题,后来嫁的丈夫(我大姨父)也是有点残疾的人。

听母亲说她们兄弟姐妹中长的最好的就是我二舅,大高个儿长的俊学习还好,上高中时就有很多女同学喜欢他,但不到二十岁晚上睡觉时在睡梦中就去世了,白发人送黑发人,母亲说,就在那一年,姥姥的头发就全白了。

姥爷生病时,大姨大舅刚成家,后来母亲三舅老舅的婚事都是姥姥相看操办的,然后就有了一大群孙子孙女,她又开始照顾我们这些小的。

姥姥虽然是上一辈的人也没读过书,但她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,每一个孙子孙女她都一样对待。

也许是从小寄居在叔叔家使姥姥有敏感的心性,也许是后来需要她一个人撑起一个家磨炼出的刚强,姥姥身上有很多面,有女人的慈爱知冷知热,也有男人的果断善察人心。

姥姥做事很有主心骨,但也因为这样,姥姥有时给人的感觉会有些“清高”,清高,这个词我也许用的不太恰当,因为她不喜欢周围那些没有主见爱传闲话心眼不正的人,跟那样的人在一起她就很少讲话。

记得小时候有人来我家串门要是讲一些不太正经的男女之事时,姥姥就不让我们听,也不让那人讲,说我家女孩儿多听不得这些。

印象里,姥姥从来没跟我们发过脾气,也不会唠叨,对父亲很好,父亲也很尊敬姥姥,有什么好东西父亲都会想着给姥姥送去些,直到现在提起姥姥,父亲还是会夸赞,说姥姥通情达理,会为人处世。

记得小时候姥姥总跟我们说,“馋人拨灯,懒人哼哼”,所以不要做懒人馋人,勤快点到哪才不招人烦,勤快点就不会挨饿受穷。

她还总能找到我们每个人身上的优点,说大姐爱干净,二姐心眼好使,说我的手长的好有福气,说妹妹有主见,说弟弟知道心疼姐姐们。

回头想想姥姥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,但她的音容笑貌我却依然记得很清晰。

记得小时候姥姥干活我总爱跟在她身后,喜欢看她熟练的干这干那,喜欢闻她身上的味道,那是熟悉的也是让我感觉踏实的味道。

去年母亲生病住院,在医院的休息大厅里陪母亲聊天,母亲坐在轮椅里,我坐在休息座的木排椅上,聊着聊着母亲提起了姥姥,母亲说,你现在还能记起你姥长啥样吗?我说能,咋能不记得呢!我姥对我们那么好,我姥给我做过纳鞋底绣花的凉鞋,还有我姥做的西瓜皮馅儿饺子……

说着说着母亲转头看向窗外,眼里淌出泪水。

因为生病母亲瘦了好多,身形都有些陷在轮椅里。人在脆弱时都爱回忆,人在生病时也都会想最想念的人,生养她的人,母亲想她的母亲了。

我没再说话,静静地攥着母亲粗皱皱的手,就那么一直坐着,坐了好久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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