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
木柒
首发
木柒的时光礼记（ID：muqigushi）
01
临近过年，柳芳和同事一起吃午饭，电视里正播放着武汉新型冠状肺炎的消息。
他们所在的城市距离武汉很远，没有人感染，大家对疫情都没什么感觉。
可柳芳例外。
她的丈夫陆勋是名医生。
当天晚上，陆勋告诉她，医院要征派医护人员前往武汉，名单里有他。
“不能不去吗？”她本能地逃避，想了一下，又急躁地问：“我和女儿怎么办？”
“我必须得去，不能讨价还价。”
陆勋没有一丝迟疑。语气坚定，表情刚毅，但说完后，还是沉默了片刻，叮嘱到：“你最近去采购些生活用品，没事就别出门了。”
02
第二天中午，柳芳正在做饭，手机不停地响起来。
同事群里炸开了锅。本市一下子确诊了三例感染者，都有武汉暴露史，医院收治。
她的心一下子乱了。
最后几天，确诊患者成不断增长，跟当年的“非典”疫情不相上下。如果陆勋真的去武汉，即便做好防护，但每天接触那么多病人，他的安危，很难保证。
母亲问，发生什么事了，脸色怎么那么差。
她看了看母亲瘦弱的脸庞，闷声说，没事。
谁知母亲突然提高了嗓音：“你以为我不知道吗？我看了新闻，现在出现了一种新型冠状病毒，武汉已经有许多人被感染了……”
柳芳不得不点点头，心里焦灼无比。
母亲反应这么激烈，是因为她的另一重特殊身份：她是年“非典”幸存者。
03
年，柳芳在外地读大学，“非典”爆发后，学校立马采取了封校措施。
她不在北京，很幸运地逃过了那场灾难，可她的父母却很不幸，都被感染了。
父亲因此丢了性命，母亲虽然治愈，但出院半年后，就发现经常腿疼，呼吸不畅。
去医院检查，被确诊为股骨头坏死，原因是治疗“非典”时，过量使用激素而导致的后遗症。
刚发现的几年，状态还没有那么糟糕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出现了髋关节塌陷变扁，并且不可逆转。
母亲没有办法再工作，也几乎不太出门，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，和过去的朋友不再联系。她变得沉默寡言，笑容几乎没再重现。
大部分时候，她靠着床角坐着，脸上没有表情，也不说话，从早到晚，她只是在等待日落后的黑暗将她完全吞没。
大学毕业后，柳芳承担了照顾母亲的重担，也一直在陪着她、开导她，但收效甚微。她知道母亲失去了太多，如果没有感染“非典”，她肯定已经成为一个爱笑爱唠嗑的老太太了。
04
柳芳还是把陆勋将要去武汉支援的消息告诉了母亲，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。
“谁知道呢，过去17年了，怎么会又突然出现这么个病毒，他是医生，没办法。”
他们结婚15年了，身为医生的家属，她包容了许多。
想到当初为什么会被陆勋所吸引呢，可能是他身上那种义不容辞的责任感吧。
可是任何事她都可以包容，这件事却没有办法接受。
她不能接受，父母的悲剧，在她和陆勋身上重演，让她女儿重新走一次她走过的路。
“妈，我想过了，如果他坚持要去，我就和他离婚！”柳芳不管不顾。
这次，决不能妥协。
05
第二天凌晨，武汉开始“封城”。
大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，柳芳决定出门采购一些生活用品。
一路上，人人都戴着口罩，眼神锐利，看到有人靠近，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。
囤了肉、蛋、蔬菜、口罩和消毒用品后，柳芳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，居民已经听从号召，都准备着绝非必要绝不出门了。这无疑将会一定程度阻断病毒的传播，减轻了陆勋和他的同事们的工作量。
傍晚，陆勋回了一趟家。
他站在门外，戴着口罩，一脸疲惫，离柳芳好远的距离。
“芳芳，我今天接诊了一些发热的病人，虽然他们没被确诊是新型肺炎患者，但是我怕万一传染上了，再传染给你们，就坏事了。”
他低垂的眼里露出一丝担忧。
柳芳也不敢靠近他，家里有孩子，有老人，她知道染上病毒的严重性。想医院忙碌，为他感到心酸，不禁眼眶泛红。
“我饿了，你做饭了吗？我在外头吃就好，医院。”
她忙回屋盛了热饭热菜给他端出来。他不愿上前接，示意她把碗放在地上就好。
06
陆勋坐在楼梯上大口吃着饭.他真的饿极了。
空气有些凝滞，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吃完饭后，陆勋往屋里瞧了一眼，“女儿呢？”
“在玩儿呢，我让她出来……”柳芳正想进屋去叫，却被他打断，“不用叫她了，你们好好的就行。我们的医疗队明天就要出发去武汉了……”
她听不得这些话，只能忍着泪意死死盯着他。
那句笃定的，说要离婚，这会卡在喉咙口，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。
“好了，我不说了，一定会没事的。你帮我收拾几件衣服吧，我在这等你。”可能是意识到她的状态不对，陆勋住了嘴，这一去，吉凶难料，但是他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。
如果他作为医生都没信心，让那些感染了病毒的患者怎么办？
柳芳进屋给丈夫收拾衣物，收着收着还是没忍住，靠着衣柜哭了出来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她才把一个袋子丢了出来，大声对门外喊：“给我活着回来！”
陆勋捡起袋子，嘴角咧出一抹苦涩的笑，随即眉目又舒展开来，老婆让他活着，他怎么敢违抗呢。
07
医院后，柳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，难以入眠。
手机里几乎隔几分钟，就有关于疫情的最新消息发过来，哪里哪里又确诊了几例，哪里哪里封村封镇，哪里哪里对来往车辆逐一排查。
各地也都陆续征集医护人员前往武汉支援，视频里有许多年轻的面孔，也有白发苍苍的老者，对于肩上的责任，没有人选择逃避。许多明星发布视频，致敬守在一线的医护工作者。
刷着这些消息，柳芳感到鼻子阵阵酸楚。
隔日，吃完午饭，母亲问：“陆勋什么时候动身？”
“等会就要去了。”她垂头丧气。
母亲艰难地直起背，“你扶我去阳台上坐一会。”
柳芳将母亲扶到轮椅上，再推着轮椅到了阳台上。今天的天气不错，太阳露出了脑袋，一扫前几天的阴沉。
母亲晒着太阳，脸色也好了一些，远远看去，楼下的一拍树木，枝丫上微微抽出了嫩芽，还有露出嫩黄色花苞的花骨朵，一片生机盎然。
母亲又抚摸起自己的双腿，眼里充满怅惘。
人一辈子，福祸难测。
如果当年医生没有全力救治我，我也就不在了。
你怪陆勋丢下你们娘俩去了第一线，但是他身为医生，肩上背负的不仅仅只有你们，还有像我一样的那么多患者啊，还有那些患者身后的家庭啊。
母亲之前陆续接受了两侧股骨头置换手术，就是将人工的股骨头植入体内，置换坏死的部分，但一次次的手术也没有重新换来健康，因为这个不能保持多久，即使爱惜着用，人工的骨头还是会坏掉。
如果你问我，残了，还想不想活？当然想，我现在还是很感谢当初救我的医生，活着嘛，总归有希望的。柳芳几乎是第一次听到母亲这样袒露心声，深受感动。是啊，活着多好，平时嚷着“人间不值得”的那些人，不也蜂拥到药店买口罩吗？生命之所以珍贵，因为只有一次，一生一次的机会，自然要拼命把握好。
而奋战在一线的医护人员，他们是在为了每一个普通人负重前行，他们不能退缩，他们必须为全人类作战，而她身为妻子，理应给予最大的支持和理解。
想到这，她急忙看了看表，还能赶得上！
她安顿好女儿和母亲，急忙奔出门去。
08
医院时，一行奔赴武汉支援的医护人员，正在宣誓：不辱使命，平安归来。
一旁还有送行的家属，女孩子大多红了眼眶，男家属还比较坚强，其中一个年轻男人对着队伍里的一个女护师喊道：“你一定要平安回来，回来就嫁给我！”
柳芳目睹着这一切，一瞬间心里百般滋味。
他们一个个排队上车，她看到了陆勋，他也看到了她。
陆勋停下了脚步，看着他，眼里有留恋，有痛惜。
柳芳想跑过去，给他一个拥抱，告诉他，她会等他回来，请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。然而，千言万语，此刻只能化成一个交汇的眼神，她想，他能明白，而他，也能懂得。
陆勋朝她挥了挥手，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，他转身，脚步沉稳而坚定。
她目睹他上了车，车子离开。身旁有几个姑娘忍不住轻声抽泣，待她回过神来，竟发现自己也泪湿了脸庞。
她仰头望了望蔚蓝透彻的天空，或许春天很快就会来吧。
他选择了当医生，而她选择了他，那就对各自的选择负责到底吧。
END
木柒：85后单亲妈妈，心理咨询师。此生执笔写人性，期许携手过一生。欢迎
